如江雪安所料,在她如法炮制了一兩次後，金泰終於後知後覺發現了不對。

江大小姐的自信與積極性像是完全沒有被打擊到，即便生意被搶走時她總是神情失落，卻又很快便能重振旗鼓,找到下一家打算合作的公司。

幾次三番後,助理終於忍不住提醒自家老板：“金總,這、這麽下去也不是辦法。咱們虧本一兩次對公司影響不大,但如果這麽繼續下去……讓尹總和金董發現就完了。”

金泰瞬間沈下臉。

助理的話雖逆耳，但的確是忠言。

如果這次再讓父親和外祖父失望,錦家集團什麽時候才能真正交到他手中？他什麽時候才能不再頂著這個“副總裁”的名頭？

江承希那貨跟他同齡，能力甚至還不如他，都已經坐上集團總裁的位子了。

就因為職位的高低,上回在海城時，那家夥居然敢不把他放在眼裏，推脫了他主動提議的飯局，說什麽以後有機會再和他父親聚餐。

金泰差點當場掀了桌子。

為什麽所有人都看不明白？

明明他這個金家血脈才是值得巴結和交往的啊！

即便他父親是集團總裁，卻也只是個倒插門的外姓人，不過是在他成長起來前外祖父立的一個工具人罷了，是隨時都得要給他讓位的啊！

可就這麽個贅婿,平常也好意思訓斥他這個金家嫡長孫。

想到父親每回見到他時下意識流露的厭惡模樣，金泰就更加無法抑制想要盡快上位的沖動。

若是他能為錦家集團除掉江雪安這個上躥下跳的對手，再順帶給江南集團制造些麻煩……外祖父應該就能看到他的實力了吧？

“不慌。”金泰獰笑一聲,“雖說之前著了她的道,但現在占上風的已經變成咱們了,畢竟，她可不知道我們已經知道了她的計劃。不如，我們幹脆將計就計！”

“金總的意思是——”

金泰瞇起雙眼：“江雪安不是想故意壓低價格嗎？那我就助她一臂之力！但在她反應過來之前,我們提前抽身而出……這樣一來，最後承擔那個低價的不就成了她嗎？咽下自己親手釀造的苦果，那滋味想必會十分酸爽吧？”

聞言，助理立刻堆起笑臉忙不疊拍馬屁：“不愧是金總！居然想出了這種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方法！”

“哼。”金泰得意洋洋地點燃一根煙，像是已經看到了江雪安如同喪家之犬般的模樣，悠然吐了個煙圈，“聽說那位江大小姐只有初中學歷？嘖，既然沒受過什麽教育，她的天賦也只能帶她到這兒了。接下來的好戲，得經過精準的心理學分析及數據預判，就憑她也想跟我爭鋒？”

於是，在又一場“競價會”上，金泰一掃上一回的頹勢，再度恢覆了勝券在握的模樣。

他一路按兵不動地叫到了成本價60%的價格。

按照他的預想，當江雪安再次給出更低價後，他就直接宣布退出競價。

到時候，她那張嬌俏臉龐上的錯愕表情一定會格外好看。

然而，金泰左等右等，卻只等來一陣詭異的沈默。

幾秒的沈思過後，江雪安萬分失落地嘆了口氣，沮喪的說：“算了，我……決定放棄。想必再進行下去，又會是和之前一樣的結果，我也不好意思害金少破費太多。”

金泰：“……”你說啥？？？

不久前，他期待能在江雪安臉上看到的錯愕表情，不知不覺出現在了他自己的臉上，還很快從錯愕轉變成了氣急敗壞。

她她她怎麽能如此輕易就放棄了？！

這和他設定好的劇本完全不一樣啊？！

這樣一來……最後賠本賺吆喝的不還是他們錦家集團？即便損失得沒有前幾單那麽多，但一成的價格也只是杯水車薪啊！

江雪安緩緩站起身，落井下石地“稱讚”道：“金少果然財大氣粗，連續虧損了這麽多眼睛都不帶眨的，我甘拜下風。對了，明天我和奇跡科技的總裁約好了上午十點會面，到時候還能見到金少嗎？”

金泰：“……”

他盯著江雪安的雙眼冷笑一聲：“江小姐好手段，比你那廢物哥哥強多了。但你這麽鋒芒畢露，就不怕他為了自保把你打落塵埃嗎？”

江雪安笑得游刃有餘：“金少未免太過高估了執行總裁的權利。說是總裁，卻也只是個更高級些的打工人，還能在集團內搞一言堂不成？難道貴司的尹總已經不需要聽從金董的吩咐了？”

金泰火冒三丈地瞪了她一眼，一把推開打算給他續茶的秘書，氣勢洶洶朝會議室外走去。

江南集團，總裁辦公室。

江承希正凝眉看著一份下面剛呈上來的報表，敲門聲忽然響起。

特助得到應許後，推門而入：“江總，銷售部翁總監來了。”

翻頁的手微頓，江承希揉散眉心的褶皺後道：“請他進來吧。”

翁之意手裏拿著份文件，一副來向總裁請示公事的模樣。他有些拘謹地在辦公桌對面坐下，耐心等待特助離開房間後，才露出熟稔的笑容：“我來給江總報喜了。”

“哦？”江承希楞了一下，揚眉問，“喜從何來？”

翁之意臉上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：“江小姐的策略果然不錯，錦家那位敗家少爺順利中招了。即便他現在已經回過神來，這幾單生意造成的損失也無法挽回了，等海城那邊知曉了此事，肯定又得有一番動蕩。更何況，監管部門對他們的調查情況還沒出來，但以過往的經驗，多少都會找出些需要整改的問題。想來，這回錦家怕是要蟄伏一段時間了。”

“……很好。”江承希神色錯雜地點點頭。

翁之意邊揣度著他的神色邊試探道：“江小姐雖然才剛升任銷售經理一個月，但先是談下了和賀深科技的合作案，現在又重創了咱們最大的競爭對手……以這些成績，恐怕就是立刻提拔她為副總監也不會有多大爭議，江總您的意思是？”

江承希點在桌面上的手指下意識蜷縮進掌心。

靜靜思索片刻，他才不冷不熱地開口：“把這兩件事歸於她一個人的功勞，未免太過牽強。賀深科技看中的，是江南集團在酒店行業的地位，換做另一個人去談也不會有多大差別，江雪安不過是運氣好，恰恰入了程董的眼罷了。而錦家的事……”

擡眼望進翁之意漆黑的眼眸中，江承希冷笑一聲：“你才是銷售總監，是上級是決策者，而她不過是個按吩咐辦事的執行者罷了。就算要事後封賞，最大的功勞也應該歸屬於你才對。畢竟，先前你可是頂著極大的壓力支持她的策略的啊。”

翁之意滿意地笑了笑，口中卻說著謙遜的話：“江總過獎了。我們做領導的，最重要的不就是知人善用麽？”

“沒錯。”江承希帶著淡淡的笑容垂下眼，“古人都說了，千軍易得一將難求。雖說表面上看起來她出力比較多，但沒有你的允準，她連這個出力的機會都不會有。翁總監不必謙虛，這功勞是你應得的。”

翁之意很上道地點點頭：“既然江總都這麽說了，我也不客套了。只希望……江小姐那邊不會心生不忿吧。”

江承希眼下的臥蠶猛地抽了抽，目光黑沈：“呵，她有什麽資格心生不忿？做人，最重要的便是看清自己的位置。一味奢求那些不該屬於自己的東西，最終只會作繭自縛罷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翁之意臉上的笑容陡然凝滯了一瞬。

只可惜，江承希正垂眸沈浸在自己的思緒中，並沒有發現對方的異常。

一開始，他對江雪安的勤奮上進是持讚賞和欣慰態度的，甚至考慮過將集團副總的位子留給她，將來他們兄妹二人可以攜手讓江南集團重回巔峰。

可當江雪安漸漸展露出愈發耀眼的光芒，當父親和董事會的部分股東流露出要扶持她與他分庭抗禮的跡象，當業內頻頻稱讚她才是那個能接過祖父衣缽的繼承人……江承希忽然改變了主意。

或許他不能再放任她繼續成長下去了。

或許，他得在鯉魚還未來得及躍龍門之前，將它摁死在冰冷的深淵中。

同一時間，江雪安正坐在奇跡科技的會客室內，等待著與這個公司的總裁會面。

包裏的手機猛然震了震。

她拿出來看了一眼，發現信息來自葉宇的安保隊長——龍哥。

【江總，您之前要我調查的事有點眉目了。】

【翁之意今年二十七歲，單身，和母親居住在牡丹居那片的某個小區裏，是單親家庭，父不詳。】

【據說曾有開著豪車的人到小區裏找過他，但只派了助理下車。小區裏的人都懷疑他是不是被某位富婆……咳，那什麽了。因為在那人找過他後不久，他在前一家公司的事業就猛然像是開了掛，三年就從業務員升到了總監的位置，擠走了資歷和能力都比他強的競爭對手。】

視線掃過最後一個字時，房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推開。

江雪安手速飛快地將屏幕上顯示的內容換成了其他頁面，然後才淡定擡眼看向門口。

或許是因為不甘心，金泰今天居然再次跟隨了她的腳步。

腦中陡然靈光一閃，江雪安心底忽然浮現出一個奇妙到有些狗血的猜測。

她瞇起桃花眼定定打量了金泰半晌，嘴角緩緩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：“金少，能再次見到您真是太好了，我還擔心您已經抽身回海城了，那就太讓人遺憾了。”

“哼。”金泰大喇喇找了個位子坐下，隔著幾米的距離冷笑著看著她，“你誤會了。我今天不是來截胡的，只是出於好奇來看看，一個規模不足百人的小破公司有哪裏值得你親自過來談合作？”

江雪安將手機放回包裏，也笑了起來：“你恐怕也誤會了。我今天不是來談合作的，是來做甲方霸霸的。”

金泰：“……”甲方？？？

莫非江南集團要搞什麽大動作，除了最近大肆升級改造的安全系統之外，還要個性化定制什麽別的東西？

可……那也不應該找這麽個小破作坊啊？

金泰想不明白江雪安的用意，卻又不想表現出來，顯得自己太過愚蠢。他下意識拿起手邊倒好了溫開水的一次性紙杯，放在唇邊小啜了一口。

江雪安緩緩垂眼，纖長濃密的睫毛完美掩住了眼底流轉的波光。

就在這時，奇跡科技的負責人姍姍來遲。

江雪安借口要和對方談的是商業機密，三兩句話便挑起了金泰的火氣，讓對方奪門而出。

目送金泰離開後，江雪安忽然從包裏抽出一個一次性的密封袋。

這還是昨天她和時莊去火鍋店吃飯時，店家提供給她們放置手機的防油袋，沒想到今天居然能派上另外的用場。

她拿起那只沾過金泰唾液的紙杯，將裏面的大半杯水從另一個方向倒了出來，然後小心翼翼地放進自封袋中，再細致地密封了起來。

一旁的齊總不明所以：“江小姐，您這是……”

“抱歉，我這人比較謹慎。”江雪安臉不紅心不跳地扯了個謊，“這個杯子我剛剛用過，不太想把它留在自己看顧不到的地方，以免發生什麽意外。”

齊總了然點頭。

——被害妄想癥嘛。

聽說這位和他女兒年齡相仿的江小姐才剛回到江家不久，以前要麽被買家虐待、要麽獨自各處漂泊，不知經歷了什麽才會養成這樣謹慎到極致的性子。

唉，真是太惹人憐愛了。

撇開這個小插曲，江雪安和齊總的合同談得十分順利。

她預定了一百只華國自產航母和新型客機的模型，打算等科技巡展開幕後，放在客人們的房間作為裝飾品。若第一批成品效果足夠滿意，她才會再追加第二批、第三批。

敲定了訂單後，江雪安便乘坐商務車回了公司。

不知是巧合還是故意為之，她剛下車就意外在停車場撞見了翁之意。

翁之意從他的別克車後座上拿出了一個文件袋，似乎是抽空下來取遺落的資料的。

乍然見到江雪安，他也不由一怔。

江雪安含笑挑眉，忽然邁開腳步朝他走去。

細高跟踩在堅固的水泥地上，發出“噠噠”的清脆聲響，不緊不慢的節奏好似有種獨特的韻律感，讓翁之意的雙腿好似生了根般紮在原地沒能動彈。

不知過了多久，江雪安在距離他僅一步之遙的位置站定。

她的目光先是落在了他尚算濃密的頭發上，接著微微下滑，掃過粗黑的眉毛，劃過輕顫的睫羽，最終停留在他顴骨周圍。

“江經理……有事？”翁之意的喉結不受控制地上下滾動了兩下。

江雪安微微嘟唇，發出命令他噤聲的“噓——”聲。

幾秒後，她忽然擡手朝他的方向伸了過去，似乎是打算撫上他的側臉。

不明所以的翁之意：？？？

幾米之外的小程：！！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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